
“梅先生利赢汇,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——你想不想逃出去?” 1928年12月的一个深夜,旌德县监狱里,老旧油灯摇晃。墙角蹲着的偷牛贼压低嗓音,用筷子在土坯墙面轻轻点了点。梅大栋抬起头,额边血迹尚未干透,眼底却多了一丝亮光。

这家监狱说大不大,却关了三十多人。牢房阴冷、地面潮湿,土坯墙一碰就是灰。守卫松散,却也有刺刀巡逻。梅大栋被扔进来已经第二十天,死刑判决书早在案台上,他随时可能押往城东水关。对面这个偷牛贼叫曹有根,乡下人,脖颈黝黑,因“夜牵地主家耕牛”被抓。看守与他无冤无仇,只等县衙判个三两年。
曹有根为何要冒险?原因并不复杂。三年前的冬夜,他在乡间祠堂听过一场识字课,举着煤油灯讲课的人正是面前这位戴着镣铐的梅先生。讲课内容他记不全,只记得一句话:“穷人若不翻身,穷一辈子也买不起一条裤腰带。”后来,旌德暴动失败,授课人下落不明,祠堂荒草漫腰。如今两人再见,却隔着铁窗。曹有根心里不是滋味,于是那句“你想不想逃出去”才会冒出口。
白色恐怖的寒意在皖南山谷间蔓延。1927年“四一二”之后,安徽的党组织支离破碎,旌德县尤甚。梅大栋和弟弟梅大梁在县城开书店、办农会、减租减息,每一步都踩在地主和团防局的痛点上。暴动失败后,“梅氏兄弟”成了通缉榜首。一次深夜,县保安团包围梅家祠堂,火光映红半个村子,11名同志被抓,梅大栋、梅大梁双双落网。
对梅大栋的审讯极为残酷。反动县长亲自盯着:“要他开口利赢汇,说出联络名单。”酷刑七天,他只吐出一句:“想知道名单?去问田埂上的麻雀。”县长恼火,把他打得遍体鳞伤,再扔进这间破牢。碰巧的是,曹有根就在这里,结果便有了深夜的那场耳语。
筷子如何挖地道?听起来荒唐,其实可行。监狱墙基是夯土,厚度不到一尺。筷子先削尖,当作撬杖,一点点刮松泥土,再用破碗舀出,撒在监房角落。白天看守来巡,梅大栋就躺在地上装昏,曹有根挥舞破扫帚掩饰脚印。夜深再继续。三寸、五寸、一尺……十日过去,墙外传来狗吠,洞口只剩薄薄一层。

他们需要外援。监狱外,有一个陈姓看守,祖籍同村,曾在辅仁书店买过《共产党宣言》抄本。他悄悄递来情报:十二月二十五日夜,值班表空档最长,庭院巡逻只有两人。那天上午,他故意用米酒灌醉同僚,又说肚痛请假,实则腾出一条暗线帮忙开门。
入夜,镣铐被拆成三截铁片,做成撬杆;洞口推开,冷风卷进牢房。曹有根先钻出去,确认后低声招呼:“梅先生,快!”两人踩着干草爬出墙外,顺着水沟摸到后门。陈看守早把门闩松开,佯装熟睡。出了监狱,再翻过北山土坡,迎面就是党组织派来的接应队,两支短枪、三套旧棉衣、一辆牛车。

遗憾的是,梅大梁没有等到这条地道。五天后,弟弟被反动派押往水关门外利赢汇,枪声响过,只留下一顶破旧草帽。墓地朝着东面,梅大栋再没机会去祭拜。
逃出旌德后,梅大栋经上海、南昌一路辗转。大革命的暗潮犹在,秘密交通线却要靠一个个普通人维系:老船夫用废帆布把他裹进货舱,女裁缝把传单缝进马褂夹层,米行老板则在麻袋里掺进写着暗号的木梭。地下工作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无尽的等待与突然的牺牲。

1935年,他被派往川西,负责播种文化阵地。时局动荡,纸张奇缺,他把旧账簿裁成学生练习册;没有油墨,就把炭末、猪油、蜂蜡调成印刷浆。课堂里,他不再直呼阶级与革命,只讲贫雇农识字、量田亩、算工值。有人质疑他变得温和,他摇头:火种埋得深,风吹也吹不灭。
1949年成都解放前夕,他出现在铁道沿线,劝说国军破坏组撤除炸药。那条铁路因而完好,千吨军粮顺利北运。解放后,组织考虑他的经历,安排到四川彭山县文物管理所。有人说这是“冷板凳”,他抄碑、修志,仍旧一丝不苟。1957年夏天,他病倒在古墓考察途中,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把拓片晾平,别起皱。”
说回那位偷牛贼。曹有根到了1930年春,被介绍到红军游击队,做的是挑粮、送信的差事。川南会师时,他握枪站在队伍最末端,衣衫依旧敞着口子,却精神抖擞。

不难发现,这场惊险越狱并非传奇式的孤胆行动,而是一张由识字课、书店、农会、看守、挑夫、裁缝等普通人共同织成的网。梅大栋只是网里的节点。若少了曹有根的筷子、陈看守的松闩、接应队的牛车,历史也许会沿着另一条轨迹滑行。不得不说,正是无数默默无闻的举动凑在一起,才让那条薄薄的地道通向光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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